第436章 百味窟启,炉火重燃(1 / 1)

苏小棠摔进地道时,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几乎要震碎骨头。

她咬着牙闷哼一声,右手本能地撑住地面,指腹触到粗粝的石粒,混着方才坠落时蹭破的血珠,咸涩的疼从掌心窜到头顶。

可耳尖还能听见头顶传来蒙面人攀爬的动静——他们追下来了。

她猛地翻身站起,动作快得带得腰间玉牌撞在大腿上。

地道比她想象中宽敞,四壁嵌着拳头大的铜灯,灯芯结着焦黑的灯花,却还泛着豆粒大的昏黄火光,将墙壁上的刻痕照得影影绰绰。

那些刻痕不是普通的纹路,倒像是某种她在老厨头手札里见过的古菜谱符号,每个符号都像被火烤过,边缘带着焦色。

\"嗒。\"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苏小棠呼吸一滞,抓起腰间那半块调羹令——这是御膳房代理掌事的信物,此刻在她掌心烫得惊人。

她顺着铜灯指引的方向疾走,鞋跟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地道里荡开,像敲在紧绷的琴弦上。

没走几步,石墙突然收窄,一座半人高的石门横在眼前。

门楣上三个大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笔锋里的刚劲:\"百味窟\"。

苏小棠指尖擦过\"窟\"字最后一笔,突然想起老厨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调羹令...是钥匙。\"

她将调羹令对准门侧的凹槽。

金属与石纹相触的瞬间,整座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眼。

一股奇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苏小棠被呛得后退半步——那香气不似御膳房里精心调配的珍馐味,倒像是陈年老酒开坛时的醇厚,又混着新摘春茶的清冽,更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像极了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从食材里尝到的天地原香。

石门完全敞开的刹那,苏小棠瞳孔微缩。

眼前哪是地道尽头?

分明是座被时光封存的地下厨房。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靠墙摆着整排陶瓮,瓮口结着蛛网却掩不住内里的粮食香;左侧是齐整的木案,案上还搁着半块没切完的火腿,肉纹里凝着琥珀色的油;而最中央,一口三人合抱的青铜巨鼎巍然矗立,鼎身布满螺旋状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像被火炼过,隐隐透出暗红的光,仿佛有活物在鼎内翻涌。

\"小棠!\"

头顶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苏小棠猛地转身,就见陆明渊提着带鞘的软剑从坍塌的洞口跃下,玄色衣摆沾着碎砖灰,却仍清贵得像株在瓦砾里抽枝的竹。

他额角渗着血,见她安然,眼尾微松,声音却还是一贯的清润:\"追的人被我引到偏道了,阿四断后。\"

话音刚落,陈阿四骂骂咧咧地从洞口挤进来,铁勺往地上一拄,粗着嗓子道:\"奶奶的,那两个龟孙还想追,被老子用灶灰迷了眼!\"他扫了眼四周,铁勺\"当\"地敲在陶瓮上,瞪圆了眼:\"这...这是传说中御膳房的老库?

我当差二十年都没找着入口!\"

苏小棠没接话,她的目光始终锁在那口巨鼎上。

三人绕着鼎转了两圈,才发现鼎身被半人高的杂物堆挡住——破陶碗、霉烂的菜谱、生锈的菜刀,全是御膳房淘汰的旧物。

陈阿四用铁勺撬开最上面的木箱,突然惊呼:\"这是...我师傅当年失踪的鎏金漏勺!\"

陆明渊抬手按住木箱边缘,指尖微一用力,整箱杂物便被掀到角落。

当鼎底的铭文完全暴露在火光下时,三人均是一怔。

\"味之源,承天地之精;灶之魂,系人间之愿。\"苏小棠轻声念出,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深深刻进铜里的字。

鼎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有人往她血管里注入了温热的蜜,腕间那道淡金色的灶神印记突然发烫,她下意识按住,却发现灼痛不是刺痛,反而像母亲当年揉面时,掌心贴着她冻红的手焐暖的温度。

\"这鼎...\"陈阿四咽了口唾沫,铁勺柄抵着下巴,\"我小时候听老太监说,御膳房的灶火是从一口神鼎里引的,后来鼎丢了,御厨的手艺就一代不如一代...敢情是被封在这儿了?\"

陆明渊指尖划过鼎身的符文,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这些纹路是周王朝的祭器铭文,当年周室覆灭时,有一批礼器随厨官流落到民间...小棠,你之前说灶神印记总无故躁动,现在呢?\"

苏小棠摊开手,腕间的淡金印记正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像活过来的金线:\"静了。\"她抬头看向鼎口,那里翻涌着淡淡的红雾,像被火烤化的晚霞,\"方才那股香气,应该就是从鼎里传出来的。\"

陈阿四凑过去闻了闻,突然拍大腿:\"是!

我师傅说过,真正的御厨能闻出鼎里的'余味',那是历代名厨留下的手艺精髓!

小棠,你试试用你的本味感知——\"

\"阿四!\"陆明渊突然出声喝止,目光沉沉扫过鼎身,\"她每次用能力都要耗三成体力,现在追兵可能还在上面打转,万一...\"

苏小棠却已经抬起了手。

她望着鼎口翻涌的红雾,喉间泛起熟悉的甜腥——那是本味感知启动前,气血上涌的征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鼎沿,耳畔突然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又像千万只蜜蜂振翅。

\"等等。\"她声音发颤,\"这味道...不只是余味。\"

鼎内的红雾突然剧烈翻涌,有一缕飘到她鼻尖。

苏小棠瞳孔骤缩,那味道里有她第一次在侯府厨房偷学时,用白菜帮子熬出的热汤;有老厨头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甚至有陆明渊在雪夜递给她的那盏姜茶——全是她生命里最珍贵的、带着温度的味道。

\"小棠?\"陆明渊察觉她的异样,伸手要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苏小棠望着鼎中翻涌的红雾,突然笑了。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星星落进了瞳孔里。

\"我好像...知道这鼎为什么叫百味窟了。\"她转头看向陆明渊和陈阿四,\"它装的不是菜,是...人间的烟火气。\"

陈阿四挠了挠头,没听懂,但看她眼里的光,也跟着咧嘴笑:\"管它装的是啥,反正咱们找到宝贝了!\"

陆明渊却没笑。

他盯着苏小棠腕间流转的印记,又看了看鼎身上的符文,眼底的暗潮翻涌得比鼎内的红雾更凶。

此时,头顶突然传来重物滚动的声响。

三人同时抬头,就见一块碎石从坍塌的洞口坠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尘烟。

\"他们追过来了。\"陆明渊抽出软剑,\"小棠,你先研究这鼎,我和阿四去挡。\"

苏小棠却按住他的手腕。

她望着鼎口,喉间的甜腥越来越浓,本味感知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像是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轻轻说:\"尝尝看,尝尝这鼎里藏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鼎内的红雾突然凝成一束,直往她鼻尖钻。

苏小棠闭眼前最后一个意识,是陆明渊突然攥紧她手腕的温度——他掌心的薄茧硌得她生疼,像在无声说\"停下\"。

可本味感知的力量已如脱缰野马,顺着她的血脉冲进鼎中红雾。

喉间的甜腥翻涌成浪,她踉跄半步,眼前的景象却突然碎裂重组。

不是鼎内的红雾了。

她站在一片飘着油星的热气里,石灶上砂罐咕嘟作响,罐中浮着半片陈皮,褶皱里浸着琥珀色的汤。\"小棠,火候到了。\"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苏小棠猛地转身,只来得及抓住一团消散的雾气——那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她记忆里最清晰的姜醋鱼香。

\"是陈皮煨骨汤。\"她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记忆里的冬日清晨,母亲总在侯府最偏僻的小厨房熬这锅汤,用最普通的猪筒骨,加三片陈皮、七粒山胡椒,\"您说山胡椒要选当年的新果,捏起来有弹性,辣味才不会呛......\"

红雾突然翻卷如潮,更多画面涌进她的感知。

竹编蒸笼里的桂花糕,糖霜还没完全凝固;陶瓮中发酵的酸笋,气泡在坛沿的封水里噗噗作响;甚至有把缺了口的木勺,曾被母亲握在掌心,柄上还留着她指节的凹痕——全是母亲的调味手法,是她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关于\"家\"的味道。

\"原来母亲......\"苏小棠的睫毛剧烈颤动,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砸进鼎沿的凹槽,\"她真的来过这里。\"

鼎身突然发出轰鸣,红雾凝成赤金火焰,在鼎口腾起三尺高。

火焰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似男似女,周身缭绕着与苏小棠腕间相同的淡金纹路。

那声音像青铜编钟被重槌敲击,震得三人耳膜发疼:\"汝既得'味之源',可愿继吾之志?\"

陆明渊的软剑\"唰\"地出鞘,玄色衣摆被火焰烤得卷起边角。

他挡在苏小棠身前,剑尖直指那团火焰,眼底寒芒比剑锋更利:\"什么志?\"

陈阿四的铁勺\"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手却抖得抓不住木柄:\"这...这是灶神显灵?\"

苏小棠却向前一步,错开陆明渊的庇护。

她望着火焰中的身影,喉间的甜腥被怒火压下——这团火里有她母亲的味道,有老厨头的味道,却也有那些逼迫她、利用她的阴谋的味道。\"你说的'志',是让后世厨人都成为你的傀儡?\"她反问,声音清亮如刀,\"是让本味感知变成枷锁,让我替你们守着这破鼎,直到油尽灯枯?\"

火焰猛地收缩,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人影的轮廓变得清晰些,苏小棠看见那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老厨头——或者说,像所有将一生献给灶台的人。\"吾之志,是护人间烟火不灭。\"那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沧桑,\"可千年岁月,能守住'味之源'的,只有灶神血脉。\"

\"我母亲也是你们选中的'血脉'?\"苏小棠掀起衣袖,露出腕间发烫的印记,\"所以她被迫离开侯府,被迫藏起厨艺,连死都不能留句话?\"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承味之道,但绝不会做你们的提线木偶。\"

火焰剧烈颤动,鼎身的符文突然全部熄灭。

赤金火光如退潮的海,眨眼间只剩鼎口一缕青烟。

百味窟重新陷入昏黄的铜灯光影里,陆明渊的剑尖还保持着前刺的姿势,陈阿四的铁勺终于被他攥紧,指节泛白。

苏小棠弯腰捡起脚边的调羹令,金属在掌心凉得刺骨。

她望着鼎身上逐渐暗去的纹路,忽然笑了:\"原来你们怕的不是我不用能力,是怕我用能力看清真相。\"她转头看向陆明渊,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他们想让我当灶神,那我就用他们的规则,拆了这盘棋。\"

陆明渊收剑入鞘,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颤的手背。

他没说话,但眼底的暗潮已经翻涌成海——这是他准备布局时才会有的眼神。

陈阿四挠了挠后颈,突然蹲下盯着鼎底:\"哎,这鼎腿这儿......\"

他伸手擦去鼎底积了千年的灰尘,一行小字渐渐显形:\"舌尖之战,始于味,终于心。\"

\"小棠,陆三公子——\"陈阿四的声音突然顿住,他抬头时,就见苏小棠正把调羹令重新系在腰间,玉牌撞在鼎沿发出清响。

而陆明渊已经走到坍塌的洞口,仰头听着上面的动静,唇角勾着他惯常的散漫笑意,眼底却全是算计。

\"追兵应该退了。\"陆明渊转身,伸手要拉苏小棠,\"先出去,有些话......\"

\"等等。\"陈阿四的铁勺尖戳了戳鼎底的字,皱眉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