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捏着信笺的手指在烛火下投出颤动的影子。
她将信笺凑到鼻端,墨香里果然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前日那封署名"卒子"的密信如出一辙。
指腹摩挲过纸纹,竹纤维的触感与内廷秘用的贡纸不同,倒像是江南松烟坊的手造笺,这种纸市面上难买,却常见于...她瞳孔微缩,想起三日前御膳房新领的二十刀月白笺,正是松烟坊的货。
"试探。"她低低吐出两个字,指甲在信笺边缘掐出浅痕。
若真是警告,不会用相同质地的纸张;若想震慑,墨迹该更浓些。
对方分明是想瞧她收到信后是否自乱阵脚——就像猎人敲了敲陷阱边缘的草叶,等猎物惊跳。
案头的漏壶滴了三滴,她突然将信笺揉成纸团,又慢慢展开抚平。
第二日卯初,御膳房的灶火刚烧旺,她便踩着青石板进了前堂,腰间的银鱼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
"昨日查账时发现,上月采买的熊掌少了八斤。"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热铁砸进冰窖,正在切葱的小厨役手一抖,葱白滚到了地上。
阿菊端着的铜盆"当啷"落地,溅湿了她的绣鞋。
苏小棠扫过众人变色的脸,目光在最里间的矮柜上顿了顿——那是她最信任的两个弟子阿青和阿竹放调味罐的地方。"三日后我要见明细册,"她指尖叩了叩案几,"谁经手的,谁心里清楚。"
暮色漫进御膳房时,阿菊攥着帕子冲进灶房,发顶的红头绳歪到耳后:"苏大人!
阿青阿竹...不见了!"
苏小棠正往糖霜里筛桂花,铜筛子"当"地落在案上。
她跟着阿菊跑到后巷,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阿青的竹编食盒半埋在墙根的枯叶里,盒底还粘着半块没擦净的枣泥——那是阿竹最擅长的点心。
"今日午时,她们说要去西市采买新橙。"阿菊抽着鼻子,"可西市的橙商说,她们根本没去过。"
苏小棠蹲下身,指尖拂过食盒边缘的刮痕。
那是阿青上个月切冬瓜时划的,她记得清楚。
风卷着枯叶掠过脚面,她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蒙汗药。
"去侯府。"她扯下围裙甩给阿菊,"让门房通传,就说我要见陆三公子。"
侯府西跨院的灯笼刚点上,陆明渊的青衫还带着外面的凉意,推门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账册吹得哗哗响。
他手里攥着份折子,边角被揉得发皱:"林崇远今日在朝上参你,说御膳房扣押朝廷命官,要大理寺介入。"
苏小棠接过折子扫了眼,林崇远的字迹瘦硬如刀,"擅自拘禁"四个字几乎要戳破纸背。
她将折子拍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他倒会挑时候。"
"你打算怎么办?"陆明渊倾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大理寺的人后日就到。"
苏小棠忽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他参我扣押,我便去见陛下。"她拾起案头那封匿名信,在烛火上晃了晃,"正好问问,这信里的'身边人',可包括林大人?"
更漏在院外敲了七下,陆明渊望着她转身时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初次见她在侯府做粗使丫鬟的模样——那时她端着夜香桶,连头都不敢抬。
如今她袖中藏着御赐的金印,眼里却多了把火,能烧穿所有阴谋。
"我陪你去。"他伸手按住她欲推门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传过来,"天快亮了,该去御书房递牌子了。"
苏小棠回头看他,窗外的启明星正悬在檐角,像颗淬了光的钉子。
她抽回手,将匿名信收进袖中最里层,那里还躺着半块没化完的蜂蜡——和锁账册的那盏,是同一个蜂房里取的。
"走。"她推开院门,晨雾漫进来,沾湿了她的鬓角,"我倒要看看,这局棋,是谁先沉不住气。"
御书房的檀香刚换过第三炉,皇帝批折子的朱笔在"大理寺"三个字上悬了三息,终于"啪"地落回笔山。
"苏小棠,"他抬眼时眉峰微挑,"你说阿青阿竹是遭人胁迫,可林崇远的折子上写着,你昨日在御膳房当众说'谁经手谁清楚',这不是明示扣押?"
苏小棠跪在金砖上,腰杆却挺得笔直。
袖中那半块蜂蜡硌着腕骨,让她想起昨夜在阿青食盒里发现的刮痕——那道痕分明是用刀尖刻意加深的,根本不是切冬瓜时的误伤。"陛下,"她声音清润却带着锐度,"臣当众说那番话,是引蛇出洞。"
皇帝指节敲了敲案头的《天膳阁膳食谱》,那是她上月呈的新谱,墨迹还泛着松烟香:"哦?"
"天膳阁新制的'三叠酥',要选霜降前的新橙取皮,阿青阿竹昨日说去西市采买,可西市橙商说她们未到。"苏小棠从袖中取出半块枣泥,"这是食盒里的残渍,臣尝过,糖放多了三分——阿竹最忌甜,除非被人按着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帝案头的玉扳指,那是前日她用"樱桃酿"换的赏,"天膳阁新研的'醒酒汤',明日该呈给北戎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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