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火隐未熄(1 / 1)

晨雾未散时,天膳阁后厨已腾起白雾。

陶瓮里的骨汤咕嘟作响,混着新磨的米浆香,在青砖墙缝里漫开。

苏小棠立在灶前,月白衫子被蒸汽洇出淡淡水痕,指尖悬在汤勺上方半寸——这是她试汤的习惯,先以掌心探热气的温度,再落勺。

"掌事,今早的雪耳羹要加桂花蜜吗?"小徒弟阿杏抱着青瓷罐从廊下跑进来,发辫上沾的晨露落了两滴在砖地上。

苏小棠收回手,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按旧例,加三勺。"她应得自然,可当汤勺终于浸入乳白汤里时,指腹刚触到那丝滑的热流,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凉意。

不是骨汤的鲜甜。

本味感知像被人扯开了一道细缝,焦苦的炭香裹着铁锈味涌进来,混着某种她从未闻过的气息——像是古鼎内壁长期积垢后,被烈火灼烤时迸溅的腥气。

她的指尖在汤勺柄上轻轻一颤,连阿杏递来的蜜罐碰响桌角的脆响都被放大了三倍。

"这汤再煨半刻。"她将汤勺搁在竹篾垫上,动作稳得像是每日重复了百遍。

转身时袖角扫过案上的冬笋,竹皮擦过手背的刺痒让她突然想起老厨头教她辨笋时的话:"心浮了,手就稳不住。"可此刻她心跳得厉害,像是有只雀儿在胸腔里撞翅膀——上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御膳房地窖里,面对那口刻满咒文的赤铜鼎。

"阿杏,去前院把晒好的菌干收进来。"她扯了扯围裙,指腹碾过腰间的银钥匙——那是密室的机关。

小徒弟应了声跑出去,木屐踩过青石板的"哒哒"声渐远后,她迅速挪开墙角那方刻着松纹的案板。

砖缝里的铜簧"咔"地一响,半人高的暗格缓缓露出,冷冽的气息裹着铜锈味涌出来。

那枚巴掌大的铜片就躺在丝绒垫上。

苏小棠的指尖刚触到铜面,凉意便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从前这铜片上的纹路像被泼了墨,此刻却泛着幽光,一行细如蚊足的字迹正从边缘往中心蔓延:"炉火未尽,魂归未定。"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用灶神血契写的古篆,上回显现字迹,还是在她烧了"九灶真言"玉简的第七夜。

"小棠?"

门轴转动的轻响混着冷风灌进来。

苏小棠猛地抬头,正撞进陆明渊关切的眼。

他今日穿了件深青斗篷,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子,显然是从侯府直赶过来的。

见她站在暗格前,手里攥着铜片,他脚步一顿,眉峰微挑:"又听见鼎鸣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哑。

陆明渊走到她身侧,指尖掠过她发间翘起的碎发:"前日你在灶前发了半柱香的呆,汤都熬糊了;昨夜我来送《食经》抄本,见你坐在柴堆上,盯着火种看。"他的拇指轻轻抹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你以为藏得好,可你握锅铲的手,比从前抖得厉害。"

苏小棠喉咙发紧。

她原以为烧了玉简、断了契约,就能彻底做回苏小棠,却不想那些刻在骨血里的记忆,比鼎炉里的余烬更难灭。

她将铜片递过去,金属表面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我原以为烧掉的是枷锁,可它根本没走。"

陆明渊接过铜片,指腹摩挲着那些新显的字迹。

他垂眸时眼睫投下阴影,再抬眼时眼底已漫起冷光:"上回在九鼎台,你用七世灶火的精魄烧了契约。"他将铜片放回暗格,转身时斗篷带起一阵风,"但精魄能烧,执念难消。

灶神一脉守了千年人间烟火,哪是一道契约能断干净的?"

"那要怎么办?"苏小棠攥紧了围裙角。

窗外传来阿杏的笑声,和磨豆浆的石磨声混在一起,像极了从前御膳房的清晨。

可此刻她听着,只觉得那些热闹都隔了层雾——她守了这么久的人间烟火,原来竟和灶神的执念缠成了死结。

陆明渊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在她腕间红纹上轻轻一按:"你从前为了断契约,敢闯九重天火阵。"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蛊惑的温柔,"现在要解这余烬,或许..."

"需要再入一次火气幻阵。"苏小棠接口。

她望着暗格里泛光的铜片,忽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几分狠劲,"既然它不肯走,那便让它看看,现在守着这人间烟火的,到底是灶神,还是苏小棠。"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她瞳仁里那抹淡金上,像落进泉眼的星子,明明灭灭,终是融成了一团暖。

"掌事!"阿杏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张记的鲜鱼送来了,说是今早刚捞的,还挑呢!"

苏小棠转身合上暗格,指尖在机关上按了三下。

铜簧轻响间,松纹案板归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扯了扯围裙,回头对陆明渊笑:"先去看看鱼。

等午膳后...我们该准备幻阵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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