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想尝尝你的茶,用嘴喂我(1 / 1)

秋雨绵绵,如细密的银丝。

河面泛起无数细小涟漪,荡漾开来。

远山如黛,烟雨迷蒙,笼罩水乡。

难得的宁静。

小青村医馆后门临河处,泊着一只小巧的乌篷船。

船篷被雨水洗刷得发亮。

船内,铺了厚实软和的羊毛毡毯,隔绝了秋凉。

一方小桌,摆着几个白瓷碟子。

碟中点心残屑犹存,两盏清茶尚温,茶烟袅袅。

徐妙云惬意地依偎在马淳怀里,小腹隆起明显。

马淳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温热的手,正轻轻揉捻着她柔软的耳垂。

两人无言,享受着这偷闲的片刻。

船舱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只有雨打船篷的沙沙声,规律而轻柔。

徐妙云满足地微叹一声,朝马淳怀里更深地窝去。“夫君。”

“嗯?”

“这时光真好。”徐妙云声音柔软。

马淳唇角微扬,应了一声,“嗯。”

他目光掠过船舷,望向烟波浩渺的秦淮河面。

画舫游船在细雨中缓缓穿行,影影绰绰。

几日前医馆门前的悲泣哀嚎,仿佛已是隔世。

但马淳知道,苦难并未远离,只是暂时隐匿。

铁娃父子尚在调养,那湖边的钉螺仍是威胁。

湖阳村的悲剧会不会重演?

朱元璋掀起的海上腥风血雨,又该吞噬多少生命?

还有那哭号着被赶出家门、险些疯掉的户部书吏陈安……

马淳的思绪被怀中微动打断。

徐妙云仰起脸,眼中映着他的面容。

“夫君在想什么?”她柔声问。

马淳收回目光,垂眸看她。

“没什么,难得清闲,放空而已。”他声音温和。

手习惯性地抚上她隆起的小腹。

那里面,是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新生命。

是他们在这陌生时空里,最温暖的依靠与期许。

掌心传来微微的动静。

“哎!”徐妙云轻呼出声。

“动了?”马淳眼中染上笑意。

“嗯!”徐妙云点头,脸上是初为人母的惊奇与幸福。

她抓住马淳的手,按在自己腹上,“就在这儿,又踢了一下,好有劲!”

隔着薄薄的衣衫和皮肉,生命的跳动清晰可感。

马淳感受着那有力的胎动。

他数着节奏,探着位置,估算着发育。

“很健康,有力气。”他笑着点评。

雨声沙沙,船儿在微波中轻摇。

一种踏实而纯粹的幸福,弥漫在小小的船舱。

徐妙云捉住他放在自己腹前的手,十指紧扣。

“真好。”她低语。

马淳握紧她的手,无声回应。

徐妙云的目光也投向船外雨幕。

“前日午后,那位户部的陈先生家娘子……又悄悄来了一趟。”她忽然轻声说。

马淳没有意外,“嗯。”

“不是来瞧病。”徐妙云顿了顿,“她说,天没亮就去应天府衙外递了状纸。”

“告那霸道的房主?还有那钱庄?”马淳问。

徐妙云点头。

“应是找了识字的同乡重新写了状子。”她把玩着马淳的手指,“她说,陈先生这几日吃了药,精神好多了。虽有时还怔忡……但总算能理事了。”

“他们一家……托邻居照看孩子。夫妻俩又去府衙外排着,求个公道。”

“她特意来,说是一定要让我们知道,那钱,是救命钱,也是撑腰的胆气钱。”

徐妙云抬起头,眼中有些感慨。

“她说……若没有夫君的神药定惊,没有那笔活命钱……”

“他们一家……恐怕真得被逼跳了秦淮河。”

马淳静默听着。

“她走时,一个劲儿朝医馆方向磕头。”徐妙云的声音带着怜惜。“在巷子口,朝着门磕了好几下才起身走了。”

雨丝斜织,水汽氤氲。

马淳的目光看向远方迷蒙的街巷,似乎能看到那对寒微夫妻,在威严府衙前,他们执拗而卑微的身影。

“但愿……能遇上个明理的推官。”他低声道。

这京城,天子脚下。

权势者视人命如草芥,如棋局。

可蝼蚁般的百姓,也在挣扎求生。

为自己的方寸之地,争那一线天光。

徐妙云察觉到他情绪微沉。

她紧了紧相握的手。

“夫君已做得足够多。”她柔声安慰。

马淳回过神,朝她安抚一笑。

“是,世间有不公,但总有公道心,总会遇到。”他搂紧妻子。“就像此刻,我们偷得半日闲。看着山水,听着雨声。感受着孩儿在你腹中拳打脚踢。这就是好光景。”

徐妙云重新靠回他胸前。“嗯。”

船舱里再次安静下来。

两人都默契地将那些沉重的纷扰暂时搁置,只关注于当下。

船外雨雾朦胧,船内温暖相依。

马淳的目光掠过桌角的茶点,他拿起一块细巧的绿豆糕,“再尝一块?你喜欢的。”

徐妙云笑着摇摇头,“饱了。不过……想尝尝你的茶,用嘴。”

她眨了眨眼。

马淳心头有一丝异样,端起自己那杯温度刚刚好的茶,含了一口小心地凑到她唇边。

徐妙云浅浅啜了一口。

茶香清冽,暖意入喉。

“真甜。”她喟叹。

雨点敲打在乌篷上,温柔地将小船包裹。

远处河面上,一艘稍大的游船缓缓驶过,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声,缥缈悠扬,与雨声应和。

“城里富家子弟,雨中作乐呢。”徐妙云听着音乐。

“各有各的乐法。”马淳道。“我们这野趣,也不差。”

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徐妙云抿嘴笑着,蹭了蹭他的下颌。

马淳又捏起一颗蜜枣,“这个开胃,不腻。”

徐妙云张开小嘴接过来,小口小口吃着。

蜜枣的甜,茶的清,混杂着毡毯的暖香。

构成了这秋雨午后独特的味道。

徐妙云吃着蜜枣,思绪又回到病患。

“那江州来的铁娃父子……小六说,按夫君的方子调养着。”

“铁娃昨日想吃鱼汤了,是个好兆头。”

“老伯也听劝,正盘算着卖了破船……另谋出路,远离那‘毒水’。”

马淳点头。

“能想通就好,安土重迁……有时是祖辈的坟墓。”他叹息一声。“要拔根……也不易。”

河对岸,有村民披着蓑衣匆匆走过,朝着田的方向。

“秋雨连绵,地里的谷子怕要发愁了。”徐妙云看着那人影。

“丰年不易。”马淳也望向田野。“但愿别涝了。”

医者的手再次回到妻子腹上,感受着那奇妙的胎动。

“小家伙很喜欢这摇摇晃晃的感觉。”徐妙云笑。

“嗯,像摇篮。”马淳低头轻语。

“孩儿,听到了吗?雨声就是最好的安眠曲,以后你听到雨声就要乖乖入睡知道吗?别吵着了你娘。”他对着妻子的腹部说话。

徐妙云忍不住笑出声,手轻轻拍他一下。“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提前熟悉一下。”马淳也笑了。

小船轻摇,雨声依旧。

时间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悄然流逝。

那些权谋、病痛、不公……

仿佛都被这秦淮烟雨暂时洗去了痕迹。

只余下船舱内,相拥的体温,和腹中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小小拳脚。

徐妙云又打了个呵欠。

“困了?”

“一点,这摇着太舒服。”她懒懒道。

马淳调整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些。“睡吧,雨停我叫你。”

“嗯。”徐妙云安心地闭上眼。

雨声伴着沉稳的心跳,成了最好的催眠。

马淳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自己也缓缓靠向船篷。

雨敲篷顶的沙沙声,细密交织。

他闭上眼,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彻底放松。

在这秋雨笼罩的河心,在这飘摇安稳的方寸之地,听着雨声,揽着妻儿,沉入短暂的宁静。

远处应天府衙隐隐的钟声,顺着水波悄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