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这一日忽然变得不同。
它不再带着常年的死寂寒息,而是掺入了一丝金属般的焦灼味。雪原的尽头,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红。那红光似从地底渗出,透过冰层,化作一层薄雾般的流火,在天地之间缓缓弥漫。
楚衍立在镇北关外,盯着那道遥远的红线。风割着他的面颊,声音里带着金属碎裂的尖响。
“息脉在动。”他沉声说。
随行的火师几乎不敢呼吸。那是三日前设下的封阵所在之地,原本以灵炁锁脉、以雪封火,按理早应静息无波。可如今,炁息翻腾如潮,地底仿佛在“呼吸”。
夜幕之下,冰层下的红光愈发鲜亮。仿佛有某种生灵在地底翻身,缓缓苏醒。
楚衍的眼神越发沉冷。他记得那夜离京之前,宁凡对他说过一句话——
“若北荒再燃,则天下炽矣。”
他没想到,那句话会在短短几日后应验。
风卷雪,远处的烽塔闪着冷火。北境军帐静得诡异,连盔甲碰撞的声响都似被吸走。只有那道来自地心的“轰鸣”,一声一声,像心脏在搏动。
“将息阵图再开三重。”楚衍低声道。
士卒应令,三十六杆赤旗被同时插入雪地,阵炁轰然升腾。可是阵光刚起,便被那股来自地下的炙炁冲散。火红的气浪在瞬息间蒸干了雪,裸露的岩面上,浮出一层细密的金色脉络。
那脉络蜿蜒向远方,似血流,似经络。
“天炁反流……”一名阵师低呼,声音颤抖。
楚衍未答,只抬手按在剑柄上。手套下的掌心在微微发烫——那是“息脉”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有某种古老而巨大的力量,在地下醒来,缓缓伸出手,试图掀开雪与冰的棺盖。
夜更深了。
雪原尽头的红光,已连成一片。它在地平线上铺展开,像一条火焰之海。风卷起赤色光屑,打在人的盔甲上,发出细微的爆声。
楚衍抬眼望向那火海深处。
他想起了一个词——“裂息”。
那是古时炁师记载的天灾之一:地炁暴裂、火脉失衡、天地交鸣之时,便是“裂息”之兆。可这一次……似乎有谁在主动“唤醒”那股炁。
“将军,”副尉低声道,“若此火再延,北荒恐无可守。”
楚衍未言,只缓缓拔剑。剑身在夜风中闪过微光,冷得像霜,却又映出一点红。
“守不了,也要看清是谁在动息。”他声音极淡,却如霜刀入骨。
——
京城,同一刻。
焰府后院的风灯忽然齐齐暗了半瞬,又骤亮。那火光不稳,灯芯跳跃如心跳。尘妤正伏案书写封令,笔尖微顿,忽感指尖一阵灼热。
她抬眼时,掌心的银纹正一寸寸亮起。
那纹像是活的,沿着血管蜿蜒至腕,闪烁着冷光。
尘妤的呼吸乱了几息。她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躁意——那不是痛,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召唤”的感觉。
地脉在呼吸。她听见那呼吸声,仿佛隔着万里雪原,从北荒深处传来。
宁凡此时在东阁议政。帐中火盆的炭焰突然暴涨,一声轻爆,火星溅上金简。宁凡抬眼,神色一凛。
“尘妤。”
尘妤推门而入,银纹未褪。宁凡一眼看到,眉心轻蹙。
“北方有动静。”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宁凡沉默片刻,目光转向悬挂在殿上的“息图”。那幅图卷,描绘的是九地炁脉走向,如经络分布于大地。此刻,他分明看到——北荒那一线,正一点点泛红。
“派息师团北行。”宁凡道,语气稳而急。
“要带几人?”
“全部。”
尘妤怔了怔。息师团共七十二人,皆为炁脉灵觉者,若全数北上,则京中再无应炁之人坐镇。可宁凡的神色没有一丝犹豫。
他已感到,那股炁,并非天灾。
那是某种“意志”的苏醒。
——
夜更深。
楚衍立于火线前,风已不再冷。雪化为雾,雾化为蒸气,蒸气中隐约能听见低沉的吟声。那声音古老得不像人语,更像大地本身在诉说。
“听——”一名火师忽然惊呼。
楚衍也听到了。那声音断断续续,像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深渊回响。
“‘母炁’……”声音里似乎有字,似乎在呼唤。
楚衍握紧剑柄,眼中寒光闪烁。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幻听。那是“息”本身,在说话。
——
那一声“母炁”的呢喃,在雪原深处荡开。
楚衍身后的火师齐齐跪地,他们的炁纹在寒夜中亮得刺眼,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空气骤然变得黏稠,呼吸都带着炙气的灼痛。
楚衍目光不离那片裂开的地表。冰层正在崩塌,岩石翻卷,赤色的光芒一寸寸溢出。那是一种与火不同的光,不躁不烈,却带着生机的脉动。
风似乎也被那光感染,呼啸中带着低沉的鼓点。雪雾翻滚,天幕被映得一片赤红。
楚衍的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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