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慌忙扶住元宰,口中也怒喝一声。
“快!!”
旁边早就有五个士兵走过来,围绕元宰的位置,打开手上的黑布口袋。
黑布之中,是五只大公鸡,鸡头肉冠红艳艳的,羽毛光滑坚韧,爪子刚硬有力。
它们待在黑布里的时候,还很安稳,一被抓出来,似乎也有了不祥的预感,拼命就想扑腾翅膀。
但五个士兵,左手早就掐住它们的翅膀,右手抓住鸡头一拧。
咯!!
五个大公鸡的鸡头,被活活拽了下来。
五猖神的巨大身影,注视着这一幕。
在幽异难言的氛围中,失去鸡头的大公鸡,反而戾气大增,挣脱束缚,飞到半空。
几个士兵被鸡爪抓破脸皮,失声痛呼,连忙后退。
只见那五只无头公鸡落在地上,鲜血淋漓,边扑腾边走。
绕着元宰走了一整圈之后,鸡血也撒成了一个溅射状的圆圈。
五只公鸡这才支撑不住,趴了下去。
五猖虽是恶神,一开始混淆别的神道名义,扩张影响。
但流传时间长了之后,民间寻常百姓,也难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明清以来,即使是不懂得修行的戏班,也会在每年五月二十三的时候,供奉五猖神。
他们会找五只鸡,去掉鸡头,放到同一个坛子里面,用红布封口。
但却并不是将这坛子供在桌上,反而是供在桌子底下。
整个仪式,秉承的是一种朴素的愿望。
请五猖老爷不冒头,天下又能过点太平日子了!
五猖法教演变的过程中,有人觉得,这些愚民果然不可理喻,明明跪着,可这种仪式,与其说是崇拜供奉,倒不如说是带点诅咒意味了。
真是对神大不敬。
可是,也有一些经验老到、吃过五猖法主苦头的教徒,悄悄吸收这种风俗,演变出一种专门用来安抚五猖的法术。
元宰今天施展“神心借道大法”去办事,却大败而归,唯恐会使五猖不喜。
头一件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该安抚恶神。
眼看五只鸡倒下之后,鲜血逐渐褪色。
雾霾中巨大的鬼神身影,终于渐渐隐去。
少顷,雾霾中飞回一张面具,落回供桌之上。
“好了,好了,法主已经回驾。”
曹英连忙问道,“教主,你也好了吧,究竟洛阳那边怎么样了?我儿如何了?”
元宰嘴唇颤了颤,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传来几声铛铛声响。
曹英这才觉得不对。
按照往日经验,即使是元宰施法过度了,需要安抚恶神。
只要这五只专门豢养的公鸡一用上,元宰就能缓过一口气来。
他飞走时,是将肉身的精血献祭给了自己的魂魄,但缓过一口气之后,就能再转回一些元气,让肉身恢复三四成。
但今天看来,他肉身一点也没有恢复的征兆,反而口鼻耳孔中,仍在不断流血。
曹英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的铛铛声,原来是那些法器之中,黑刀、护心镜、背甲全都碎了,披风也裂了。
捧着法器的校官们,也都面露惊色,十分不安。
“究竟怎么回事?”
曹英一颗心直往下沉,从口袋里摸出补气补血的丹药,就准备往元宰嘴里灌。
“且慢!”
雾霾中狂奔过来一道人影,右手高举,做出阻止的姿态,身上还只穿了一件睡觉的白色里衣。
众多士兵正要阻拦,却见那人张口猛的一吹。
最靠近他的两个士兵,被他吹出的一股黑气直接掀翻。
众人本能的戒备自保之际,那人已经穿过人群缝隙,到了高台之上。
“曹大帅,元教主此时可不能乱灌这些丹药,他是魂体受伤太严重,但体内还有五猖兵马司正印,已经不堪重负。”
“需得先把法印取出来。”
这人说话间,直接沾了元宰胸口的鲜血,在元宰额头上画了一道符。
蚕头燕尾,红符鲜艳。
他又摸出自己胸前的黑色玉佩,往元宰额头一贴,向外缓抽。
一尊金色小印,从元宰体内浮现出来,融入黑色玉佩之中。
元宰气息果真大为平缓,但也更加衰弱。
那人这时才从曹英手上接过药瓶,取了几粒给元宰服下。
曹英总觉此人眼熟,看到现在,恍然道:“你是…巴蜀那个郭保之?”
郭保之是巴蜀前任大都督的部将,据说本是当地一个大地主暗中养的土匪杀手,做官之后,声名也不格外显著,但却是真正的心腹。
一年多前,刘焰旗在巴蜀举兵,前任大都督一家都被他抓了。
唯独这个郭保之幸运,逃出巴蜀,辗转来到京城求助。
直到那一场战事平息,北洋军始终也没有打垮蔡山君、刘焰旗等人。
这郭保之自然回不了巴蜀,就在京城住下了。
曹英原本也知道,这郭保之懂些法术。
却不曾料到,连元宰这种级别的大术士出了问题,这个郭保之都能插上手,做的有条有理。
“正是郭某。”
郭保之刚一拱手,就被曹英捉住了手腕。
“啊呀!郭贤弟,你可算是愿意出来帮忙了。”
曹英叹道,“我当时就看出,贤弟乃是人中龙凤,只是韬光养晦,足不出户,为兄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时日一久,倒有些生疏了。”
“贤弟,你今日既然出来,我当日在心中拟给贤弟的一应官职厚,也该奉上。”
“且把这一年多的全都补回来才好。”
都说曹伯昆有才干,老四曹锐懂财政,老七曹英没有大用。
这戏果然差得很。
郭保之微一停顿,还是十分捧场,慨然道:“能蒙大帅赏识,末将怎敢不尽心竭力?”
“其实今日事,也并非末将之能,而是当日从巴蜀请出的一位老神仙…”
曹英目光一亮:“哦,这老神仙在哪里?”
郭保之笑道:“既然是老神仙,自然是受供奉的那种。”
曹英笑容微敛:“哦,原来是一尊…老神,供神之事,还是元教主比较精通,待他醒了,我们正好畅谈。”
郭保之一笑,伸手虚指:“且看,教主这不就醒了吗?”
说话间,元宰已经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似乎还有那一剑如风似电的光彩,恨叹一声。
“好明亮的剑啊!”
他自己已经有力气捂住胸口,忽然脸色一变,盯住郭保之,“我的印…”
郭保之帮着元宰拍胸顺气,道:“教主保住了一条命,法术修为仍在,五猖神的眷顾也仍然非你莫属,只失去一印,又算什么呢?”
元宰盯着他好几秒钟。
“好,能消化了这尊印,真是好胃口。”
曹英再度问道:“教主,我儿究竟如何了?”
“少帅已在关林中丧命。”
元宰一语落下,看见曹英脸上惊怒焦急的模样,疾声道,“此仇非报不可,但大帅不可草率。”
元宰声音低沉,心有余悸的缓缓讲述起来。
“洛阳那里,有一个人…”
郭保之听到他的诉说,脸色也变了变,但握着手中玉佩,却又有一股遏制不住的狂喜欢欣。
吞了五猖兵马正印,当初在巴蜀,郭保之真正最大的靠山,就要有机会恢复了。
京城的雾霾未散。
巴蜀的蓉城,今夜则有一场小雨。
雨声淅淅沥沥,推窗依然可以见月,景色神奇。
刘焰旗在政事堂里推窗吹风,忽然右眼剧痛,眼皮明显痉挛跳动。
天色已晚,现在政事堂里,也只剩二人。
蔡山君听到他的痛哼,匆忙走来,就见到他右眼眶周围青筋密布,细如蛛网。
仔细一看,那些细小筋纹,似乎还在钻动变形。
似乎有毒针围绕着眼球,在皮下穿梭,令旁观者都觉得幻痛。
刘焰旗脸上出了一层白毛汗,却没有用力捂脸,只用一根手指按住右边眼角。
“是鬼王!”
刘焰旗牙关磕碰,沉声道,“当初那只鬼王,果然是没死干净。”
“它给我留下的伤痕如此剧痛,一定是它得了什么机遇,实力正在恢复。”
蔡山君眉头拧了起来。
当初在巴蜀拨乱反正的那一战,他们所遇最凶险的敌人,不是军队,而是一只古老的鬼王。
为了击破那尊鬼王,他们当时依靠了几乎不可复刻的助力。
“我当初也猜测,鬼王没有死干净,那它可能的去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蔡山君说道,“我这就去发报,让这几个地方的组织,密切关注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大事、怪事。”
刘焰旗疼痛缓解了一些,双手扣住窗台,轻声喘气。
“能够早发现它有异动,也未必是个坏事。”
刘焰旗说道,“我们也不要为他太过打乱步调。”
“楚大夫要的那些人手,都已经快到洛阳了吧,你也该发个报,再跟那边招呼一声。”
蔡山君笑道:“我们明天就发兵去陕地,那里火候已经足了,只差真正的兵力宣示,等洛阳定下来,各地正好连成一片。”
“到时,我也可以直接去洛阳见楚大夫了。”
话虽这样说,他确实还是决定,之后去发个电报。
蓉城的小雨点点滴滴,稀疏到天明。
洛阳那边,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却是满城的干爽。
监狱的房子,基本都是平顶,以前犯人多的时候,不少狱卒都要站在房顶上,以防有人外逃。
楚天舒在房顶静坐了半个晚上,此时也站起身来,面向朝阳。
“早饭好了。”
霍明在下面喊道,“下来吃,还是我端给你?”
“不急。”
楚天舒回了一声,伸出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
有陌生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流转。
“居然,还真有本地的原典,能契合我这种神出鬼没的人?”
楚天舒有点惊奇。
南华老仙!
已是方外逍遥客,一点仁心在凡尘。
斩邪驱疫说大药,三卷太平赠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