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现在这座监狱,是民国二年的时候,北洋政府下令修建的。
据说,当时北洋高层方面,有心把这个监狱,打造成几个模范监狱之一。
俯瞰的话,整个监狱近似一个正方形,长宽都是两百多米。
最外圈的围墙高度达到五米多,墙上还有铁丝网,以前设备完善的时候,铁网会通电。
监狱内设有审讯室,水牢,刑场,暗室,也有木工、织布、缝纫、磨房等工作间。
但是,在刘雪亚当初刚进城的一段日子里面,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弹压百姓,抓捕学生,打散抗议游行的队伍。
以至于监狱人满为患,不管原本是什么用途的房间,全部用来当做牢房。
现在这里只剩七十七名囚犯,还集中关押在五六个牢房里面。
别的绝大多数牢房,都已经空置,但那些栅栏,墙上,仍有斑斑血渍未清,污迹老旧。
高墙上的小窗,透射进来强烈的阳光。
可地面铺的稻草半湿半腐,阳光晒不干,到处都能看见虫子老鼠毒蛇。
刘雪亚和一堆狱卒引路。
楚天舒跟着他们,走在这牢房的过道里,只觉这些狱卒的脚步越来越迟疑,紧张得都有些发抖。
原本狱卒是个肥差,刘雪亚刚进城的时候,当地不少人花钱买门路,都想进来混个差事。
他们只要稍微对犯人家属给点暗示,都不用真让囚犯得了什么好处,就能勒索到大笔钱财。
可是,自从瘟神半身来到这里,就算没有想在洛阳直接发散邪气。
那些常在监狱里活动的狱卒,也难免受到影响,相继病倒,死了一批,倒了一批之后,有人想去请辞,却被教训一顿。
再往后,狱卒数量就一天比一天少,也不知道是死在外面了,还是弃职而逃了。
如今这些狱卒,还是刘雪亚派人新抓的壮丁。
总算那些老是去抓壮丁的人也嫌烦,李超群拐弯抹角提及。
刘雪亚就请瘟神赐了法水,才让这一批狱卒撑到现在。
“大帅,您有天神护体,百邪不侵。”
有个狱卒壮着胆子说道,“可是、可是,那帮人现在越来越不像人了,小人们实在不敢靠近。”
楚天舒问道:“那你们是怎么送饭的?”
那狱卒说:“反正都是窝窝头咸菜,离的远点往他们牢里扔。”
“要送水的时候,小人们几个联手,弄个长竹竿挑瓦罐送过去,倒在水槽这头,自然会流满整个槽子,他们也知道抢着喝。”
楚天舒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手扶剑柄,往前走去。
他用了一根小指粗细的链子,一头系腰,一头缠在剑鞘之上,把长剑悬在腰侧。
以他的功夫,就算走动的时候,这剑晃动幅度也不大,此时左手一扶剑柄,更是渊停岳峙。
人往前走,一层稳定、干净的圆圈,就向前推移。
所过之处,地面灰尘避让,邪气迫退。
楚天舒走了二十多米,就来到那些关人的牢房前。
每个牢房里的人,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的呆坐着。
有男有女,但就算是暴露上身的女人,也只让人觉得可怖,身上都是一块块血痂,看起来不似是拷打的痕迹。
而像是生过毒疮,毒疮又破了,血水流出,凝结在附近皮肤上。
也有少数几人,像是饿了,伸手一抓,身边的毒蛇就像呆住一样,不敢抗拒,被抓起来,一口咬断了身子。
那蛇身极速干瘪下去,进食者吸了这一口,就像饱了,也变得呆滞起来,目光看向牢门外。
走到这里,楚天舒手背上的汗毛就微微竖起。
这是他自身的威压,感受到另一种威压的存在。
当时附身在刘雪亚身上的蛇之半身,没有能够散出神威。
这里倒是展现出了瘟神的威势,但却诡秘无常。
与常见的那种高山阴影,危崖欲倾般的大势压迫感,截然不同。
瘟神的威压,更像是一种游荡在空中的阴毒潮气,不知不觉就透体而入,纠缠于百骸内脏。
楚天舒不但以自身威压气力,与之相抗,三七神剑中,带着药属性的念力,更是悄然透发,形成无色之圆,滴水不漏。
“到底是哪一个?”
楚天舒扫视牢内众人,只觉个个身上,都缠有深重邪气。
他想看透邪气,看出瘟神半身,现在究竟依附在哪一人身上。
邪气在他眼中,如同灰色雾霾,看得深了,就云破雾开,见到如被水面油脂倒映阳光,形成的浓腻虹彩。
可是这种虹彩,每个人身上都披了一层。
“哦?”
楚天舒眸光一晃。
刘雪亚也只知道,瘟神还有半身在这个牢房里面,却并不知道具体是怎样运行的。
楚天舒见到这些人身上都有深厚邪气,还以为那瘟神是轮流附身在这些犯人身上,养出邪毒。
可是现在看来。
那瘟神半身……应该是同时附身在七十七个人身上!
这虹之半身,不但没有实质身躯,没有依附神像,甚至,连一个稳定的灵体形态,都没有。
真就是一片随聚随散、弥布周遭的虹彩。
楚天舒稍作沉吟,右手亮起四叶印记,翻手一挥。
半掌大小的四叶印,飞入一个牢房之中,落在蓬头垢面的囚犯额头。
看这个囚犯身上的破烂衣服,隐约还能瞧出,原本应该是一套浆洗多次的学生装。
这人年纪肯定不大,现在看脸却简直像是已经五十岁了,双眼呆滞,任凭四叶印在额头飞速旋转,也没有一点反应。
楚天舒五指虚抓,四叶印又飞回了他手上。
青玉般的四叶印上,只沾了少许斑驳的彩色,被他一把捏碎。
指缝间隐隐透出彩光,过了好几秒,才被灭尽。
“不行啊,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儿。”
楚天舒的内力和肉身,都是可以直接接触灵体的。
若是寻常邪灵,形体如此柔软的话,被四叶印旋转绞吸一下,就该能够顺藤摸瓜,全扯出来了。
可是,这瘟神的虹之半身,像是本身就分成了无数份,都是颗粒状的细小事物。
无论用什么力量拉扯,都只有直接触及的那一小部分颗粒,会被抓出来。
楚天舒仔细观察刚才被他影响的那个囚犯,发现那虹彩,几乎转瞬已然补足,心中回忆起鬼门巫医中的许多记录。
“牢狱七浊么,还真是一套最老旧的炼毒手法……”
雨潦四集,浮动床几,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为日气。
檐阴薪爨,助长炎虐,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为人之污气。
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则为秽气。
这牢狱七浊之气,养出来的瘟疫邪毒品质,很是普通。
但是这东西,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一旦炼成了邪毒种子,补充邪气的速度就极快。
不说古代某些乱世中的城池了。
就说现在的洛阳城,也无异于一座布满污浊之气的大牢房。
正是内外交感,七浊相连。
从前的那些犯人,染上的还只能算是寻常瘟毒。
而现在这七十七个犯人,都已是邪毒的种子,带上了法术诅咒的特质。
就算把这些犯人运出洛阳,这种联系也难以割断。
古代官府控制瘟疫,最常用的手段,是把患病最明显的那一批围起来杀了。
可这种办法,对邪毒种子作用也不大。
邪毒无形,一旦失去寄体,可以瞬息之间,出现在洛阳任何一个地方,重新寄体,肆意传播毒性。
“先人破这种法术,倒也简单,温水煮青蛙,以药理克毒性,在寄体未死的情况下,把邪毒种子化解掉。”
楚天舒思忖着,“可是现在,这邪毒里面,混了瘟神半身,只怕毒性之凶,变化之奇,跟正常的牢狱七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还好,陈家沟的人没有被擒拿送来。
否则,邪毒在他们身上继续蕴养,将来投放出去的话,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刘大帅,你过来。”
楚天舒从自己额角处,理下一缕发丝,从中间捻断。
数十根断发,被他气力一运,挺直如针。
刘雪亚刚走过来,就被这一把断发,在心口刺了一下。
“啊!”
刘雪亚匆忙捂住胸口,脸色惶恐。
那黑发细针,早已拔了出去。
好似每根针的针尖上,都有一点殷红。
楚天舒双手掌控着这些断针的数目,很快分成五批,向各个牢房中射去。
每个犯人咽喉处,都被一根细针扎入,沿着皮下缝隙蜿蜒,直没至尾。
那虹之半身,仿佛无数小虫,智慧灵动这方面,也跟虫子差不多。
刘雪亚被蛇之半身改造,体质殊异。
楚天舒取他的心血,掩盖自己发丝气息,打入这些人体内。
这些人,就能被针法封住一缕生机,那些虹彩也未受到刺激。
但这单靠针术,护持生机的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
“叫人过来,把那些原本用作木工、缝纫、织布的工作间,全部清洗出来。”
“栅栏拆除,墙壁地面铲上一遍,重新垫上石灰石板。”
楚天舒斜睨着刘雪亚这人,暂且压了压杀心,道,“人要多,不要外面的人,就让你当作主力的那批士兵,来办这些东西。”
“快!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就要看到那些房间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