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文心中忐忑稍减。
他能够看出来,这两个人现在真不准备杀自己。
那,刚才那段关于罪行的对话,也就不是在杀人之前,刻意的玩弄羞辱。
如果是这样……
“那我听说,只要不是犯下死罪的人,有立功的表现,就可以减轻刑罚?”
陈学文当即说道,“我若说服陈家沟的习武之人,一起投靠大汉府,算不算是立功?”
霍明脸色微动,看向村口。
嗯,虽然现在,那些人都是躺在地上的。
但是按照他前几次,在附近偷偷探查的情况来看。
陈家沟这些人,不乏武艺精熟之辈,还有一些人配了洋枪,练过枪法。
这里面不少人若去参军,做体能方面的教官,都是绰绰有余。
霍明道:“那你现在就去试试。”
陈学文心中暗想,这个擒拿自己的枪手,气质虽是偏于勇悍,其实倒也颇有心计。
几乎打倒所有人的楚天舒,就站在这里。
这种时候,去说服陈家沟的人,效果是最好的。
陈学文拱了拱手,转身走去。
楚天舒靠在卡车边,双手环抱,说道:“无论他能否说服陈家沟这些人参军,要保证,最近陈家沟的人,不要去豫州别处,透出刘雪亚被我拿下的风声。”
霍明一惊,看向卡车。
“这人是刘雪亚本人?!”
他虽然猜到,来的是镇嵩军的人,却没有想到,是刘雪亚本人带队。
此时细看,才发现那张沾着泥灰血污的脸,确实是刘雪亚。
这不是自己一头撞楚大夫手上了吗?
“既然是刘雪亚这恶贼,楚大夫居然还留他一命……”
霍明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楚大夫要平和的接收豫西?”
楚天舒说道:“彻底平和,是不可能的,但尽量稳一点,大家的日子也比较舒服嘛。”
“你给汉府那边打个电报,让他们尽量给我多派点帮手过来。”
霍明连连点头:“我们已经对陕地格局,有了全盘的布置。”
“楚大夫先在这里住上半个多月,我们就可以有大批人手,穿过陕地,过来帮忙。”
半个月啊。
楚天舒瞧了瞧陈家沟。
砖墙瓦房,排列的整整齐齐,村里的土路,井然有序。
站在村口,因地势较高,都隐约能看到村子侧后方,演武练功的大片场地。
可以想象出来,自从全村都有了习武的余裕,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面,到底有多少地方,留下了苦练武功的痕迹。
可惜,对于如今的楚天舒来说,这种层次的练武乡村,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半个月的话,那我准备去洛阳住一住。”
楚天舒举目望向天际,蓝天高远,白云可亲。
洛阳城和这陈家沟,也在同一片云空之下。
“千年古都,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总是更引人好奇。”
“而且,看报纸上说,之前袁氏还在那边营造西工兵营,有心打造成全国数一数二的新式陆军兵营。”
“袁氏倒台得快,那边也没有来得及发挥出多大效果,但听说,建筑已经完备,倒也值得一览。”
霍明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楚天舒却又回过身,探手一抓。
一股吸力,让刘雪亚在卡车底盘上平移,来到边缘处。
刘雪亚连声咳嗽起来,鼓胀的眼皮勉强要睁开。
就看到有一只手拈着银针,在他脸部上空落了下来。
刚才那只邪灵,跟刘雪亚的联系已深,强行抽出来之后,会让他接近虚脱。
楚天舒特意让他缓了一会儿,现在才下针,迷惑心神,询问消息。
刘雪亚的脸上,须臾间就被扎了一圈银针,如同错落的花瓣,针尾全都向外翘起。
此人被邪灵阴气浸润,体质上已经跟常人有极大不同。
楚天舒左手把着他的脉门,仔细感受他的身体情况,右手不断下针。
足足扎了三十二根针,才又将一针,扎在他的头顶。
霍明回过神来,在旁静观。
那头顶一针落下后,楚天舒中指一弹。
针尾嗡嗡轻响起来,刘雪亚喉头也嗝了一声。
楚天舒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拜瘟神?”
刘雪亚迷糊道:“我知道。”
“那你把跟这只瘟神接触的始末,仔细讲来。”
楚天舒一语落下,刘雪亚就开始讲述往事。
袁氏倒台之后,都风传说,洛阳这座古城,大好的地方,肯定会被北方军系领头的几个人占据。
可是当初,因为益州和巴蜀联合发起护国讨袁的运动。
袁氏对于益州之变,还算有些预料,却全然没有预料到,巴蜀会与之合流。
自大总统之下的几个重要人物,当初都紧急被调动起来。
其中就有人,在靠近前线的司令部里面,被刘焰旗亲手斩杀。
后来,继承了北方军系最大势力的曹伯昆,又把心力大多放在辽东。
更因为他被东瀛人刺杀,愈发不肯退却,不断推进兵线,清除辽东附近的敌对势力。
一时之间,洛阳竟然成了一个无主之地。
刘雪亚彼时大为心动,抓住机会,向曹家投诚,并在同时发兵洛阳,造成占据洛阳的事实。
那阵子,他患得患失,知道自己可能一脚就平步青云,也可能一脚就坠入深渊。
常常已到子时,他还不睡,在外游荡,见庙拜神,见佛拜佛。
希望洛阳这座古都有灵,保佑他能够把握住这座大城。
为了表示心诚,他拜神都会带上三牲礼品,却不知道,怎么越拜越是忐忑,总是困倦没有精神。
功夫底子极佳的刀客头子,居然变得有点易感风寒,神思不属。
有一天,他去东汉洛阳古都遗址上拜神的时候,出了车祸,三牲礼品,翻倒在野地里面。
荒草之内,立刻窜起一股碧色凶气,横跨半空,形如虹光,又如长桥。
刘雪亚在那碧光照耀之下,豁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背后跟着一大堆妖魔鬼怪。
四肢细如竹竿、关节反折的怪人,飘在半空的官袍,只剩脑袋的野狗,杂七杂八,一眼难以看尽。
原来正逢龙脉回归,他在古城乱拜,无意中招惹不少凶魂邪灵,因他情志躁郁,又是自己多次上香惹来的阴邪,蒙了心智,以武人直觉,也未能分辨警醒。
多亏他体魄根基还算好,又常有许多阳气旺盛的士兵相伴,常去看士兵练枪。
火药枪炮声,近似雷音,将一些弱小邪灵惊走。
否则,他早就该被那些邪灵弄死了。
那天,三牲礼品翻倒在野地之中,只是个引子。
重要的是,刘雪亚带着的这些凶魂邪灵,刚好也站在了祭品的方位。
中平瘟神,因此彻底破封,降下半身,依附在刘雪亚身上,让他这大半年里,刀法威力,节节暴涨。
楚天舒听到此处,亦不禁咂舌。
这土匪头子,真是福大命大,就他干的这些事情,但凡少一个要素,就该半途身亡了。
居然真的被他撑到最后,得到鬼神依附。
但是瘟神已经被消磨得极其虚弱,难以恢复。
必须要展示出行瘟之神该有的威严,才能够逐渐弥补根基。
刘雪亚虽是个浑人,也不可能乐意看到已经被自己占下的地盘,出现大瘟疫。
豫东靠近北方军系的主力,镇嵩军不太敢朝那边扩张,便盯上了陕地。
依靠鬼神之助,他几次派人朝那边投放疫毒,谁知道,瘟疫还没等扩大,就被人给解决了。
千余年来,医术进步。
寻常的瘟疫之气,一些稍微读过医书的野大夫,都能够防治。
瘟神对几次受挫不满,觉得祭品质量太差。
刘雪亚就想起陈家沟这些人。
把这些拳术高手,全抓去培养瘟疫之气,最后养出的瘟毒,肯定不会再被轻易防治。
虹之半身,无迹无形,与瘟毒同在,留在洛阳,而他亲自带队,赶往陈家沟。
“然后……”
刘雪亚眼神糊涂,恨声道,“然后,我就遇到一个也拜大神的,他身上还有神威。”
“都是拜大神的,就算不是同一家,那也算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嘛,他竟然砍我砍的那么狠。”
谁跟你穿一条裤子?!
楚天舒一巴掌把他扇昏过去,结束了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