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先听闻此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这一惊,倒并非是被十万兵马的规模给吓到,而是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御驾亲征实乃不合时宜之举。
十万人的出征规模,对于辽国而言,并非史无前例。
然而当下的局势,实在是困难重重。
首当其冲的便是军粮问题,如今军粮严重不济,国库也空虚得很,之前好不容易从南朝购置的粮草,此刻还在黄河水道上慢悠悠地飘着,远水解不了近渴。
且不说粮草这一关键难题,光是要将这十万人从各个部落聚集起来,就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简单事。
从向各部族传令开始,到他们收到命令,再到部族内部完成人员聚集、安排迁徙,以及对兵马进行整顿,这其中涉及的事务千头万绪。
绝非这边天祚帝下个圣旨,那边就能立刻自动完成的。
十万大军,一路之上的人吃马嚼,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消耗,沿途的供给又该如何合理安排?
大军行进途中,在哪里安营扎寨才能确保安全与便利?
这所有的一切,都得由他这个枢密使来操心安排。
想到这些繁杂且棘手的事务,萧奉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怎么?咱的萧枢密,这点小事,做不来?”天祚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冷地盯着萧奉先。
在平日里,天祚帝与萧奉先相处时,倒也能容忍他在一些琐事上的圆滑与取巧,毕竟萧奉先总能陪着自己消遣打趣,给自己带来不少乐趣。
但此刻,面对这军国大事,他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绝不允许有人在这种关乎大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给他拖后腿。
在他看来,身为枢密使的萧奉先,理应对这些军事筹备事务驾轻就熟,迅速安排妥当。
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御驾亲征计划面前,任何的迟疑与推脱都是不可原谅。
天祚帝微微皱眉,等待着萧奉先的回应。
“臣之前所购二十万石粮草,若是节省着用,足够十万大军三个月所用!”
萧奉先立刻收起心中的忧虑,神情严肃而庄重地说道。
“但是,陛下,敢问您可有完备的军略,确保能在三个月内一举剿灭女真叛军?”
萧奉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天祚帝,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场战事的谨慎态度。
“兵者,国之大事!若陛下已有周全战略,能在三个月内结束这场叛乱,那臣哪怕不吃不睡,也必定会将大军出征的一切事宜都妥善安顿好。可若是没有如此把握,臣实在不敢贸然应下。只求陛下宽限时日,容臣多筹备些军粮。”
萧奉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毕竟,粮草充足方能稳定军心,军心稳固,我大辽士卒才能在战场上为陛下卖命啊,所向披靡啊!”
“这……”天祚帝顿时语塞,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他此刻满心被女真立国的怒火充斥,仓促间决定御驾亲征,实则根本没来得及深思熟虑,哪里有什么成熟的战略。
至于女真当下的具体情况,除了从那寥寥数份战报中获取的有限信息外,他几乎一无所知。
天祚帝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冷静下来。
但身为帝王,又怎肯轻易在臣子面前承认自己的疏漏。
他目光游移,试图寻找一个体面的台阶下,可脑海中却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萧奉先这番质问。营帐内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天祚帝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示出他内心的烦躁与纠结。
“报!”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地冲进营帐,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陛下,黄龙府告急!”
“什么?”天祚帝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双眼圆睁,满脸的震惊。
黄龙府乃是大辽军事重镇,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有黄龙府在,女真再乱,也只是在辽东乱,不会祸及本土,一旦有失,上面的东京道,西边的上京道,南边的南京道,几乎皆在女真兵锋之下!
天祚帝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震惊,他猛地转头看向萧奉先,“十万大军,三个月!朕就是一步一推进,也要活剐了完颜阿骨打!去招萧乌纳!让他给朕滚回黄龙府!若是能坚持到朕御驾亲征,一切好说,等不到,之前平叛无力之罪,之后守土失职之罪,两罪并罚!”
黄龙府,这座大辽举足轻重的城池,此刻正笼罩在一片紧张压抑的氛围之中。
知府萧乌纳心急如焚,一路从长春州快马加鞭赶来。
他深知黄龙府局势危急,片刻不敢耽搁。
抵达城外后,他并未贸然进城,而是骑着马沿着府城城墙远远地绕了一圈。
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处角落,试图寻找敌军防御的薄弱之处。
终于,他发现了一处相对空荡的地方,趁着敌军在此处的防范稍显松懈。
萧乌纳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口中高呼“驾!”
那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那处空挡飞驰而去。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眨眼间便冲到了城下。
带着仆从进城的那一刻,萧乌纳心中五味杂陈。
进城虽然惊险,但与接下来要面对的守城重任相比,不过是小菜一碟。
萧乌纳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将面临一场异常严峻的考验,这黄龙府的安危,不仅关乎大辽的领土完整,更系着自己一家的身家性命。
守将耶律宁得知知府大人进城后,第一时间前来拜见。
他神色匆匆,满脸焦虑,见到萧乌纳后,立刻将府城内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一一汇报,从兵力部署到粮草储备,从士气状况到敌军动向,说完后,竟直接把守城的指挥责任抛给了萧乌纳,自己则站在一旁,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静静地等着萧乌纳发号施令。
萧乌纳眉头紧锁,听着耶律宁的汇报,心中暗暗思忖着应对之策。
但府城内的形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兵力不足、粮草有限,而城外的敌军又虎视眈眈,一场恶战似乎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