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易出行。

随着时间的流逝，北京城的年关气氛愈发浓郁，不少坊市门前已是贴起了喜气洋洋的对联，积雪上也陆陆续续出现了爆竹的碎片，凛冽的寒风中不时便出现孩童们童真的笑容。

不管边镇局势如何，在过去一年时间里有喧嚣不已，暗流涌动北京城终是迎来了久违的安静祥和，宽敞的街道上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人间烟火气抵消了空气中的寒意。

宣府门以西，通政司衙门所在的街道上，几名满脸风霜之色的壮汉披着厚厚的棉袄，凝眉打量着官府张贴的告示。

\"红夷人不宣而战，侵占了我大明的澎湖岛？\"默默诵读完毕，队伍中瞧上去似是为首之人的汉子便是剑眉一挑，声音冷峻的厉呵道。

\"区区海外蛮夷，竟敢觊觎我大明疆域，当真是不知死活。\"

\"若非辽东事务缠身，本官当即刻上书天子，亲领兵马平乱，剿灭这些不自量力的夷人。\"

也许是常年身居高位，这汉人凛冽的声音中竟是充斥着一抹令人窒息的杀意，令街道上路过的百姓们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暗道这是辽东哪位的大官回京面圣了？

\"经略息怒。\"

\"末将瞧这告示，陛下已是委任登莱总兵周遇吉赶赴福建坐镇，并紧急起复前内阁首辅叶向高，总督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海防政务。\"

\"如今我大明圣天子在位，这些海外蛮夷不过是跳梁小丑，弹指可灭。\"

闻言，陪同熊廷弼回京述职的副总兵满桂便是出言宽慰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满是安全感。

遥想天子登基之初，他和周遇吉同为神枢营武臣，并在由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汝胤掀起的那场\"叛乱\"中崭露头角，赢得了天子的信任和重视。

自此之后，他便和周遇吉分道扬镳:他奉天子之命赶赴辽东，在经略熊廷弼麾下听命任职；而性格相对沉稳的周遇吉则是随同登莱巡抚袁可立，一同驻扎在与辽南隔海相望的山东半岛，负责整饬登莱士卒，训练海军。

现如今，周遇吉这位与他相处颇为融洽的京营袍泽又被天子委以新的差事，调遣至数千里之外的福建福州，并将在那里继续\"代天巡狩\"。

\"说的是。\"

\"区区数百名蛮夷，弹指可灭。\"

认同的点了点头之后，熊廷弼转而将目光收回，并未过于在意眼下已是割据了澎湖岛的红夷人。

毕竟依着眼前的告示所说，占据澎湖岛的红夷人满打满算不过数百人，战船也仅有屈指可数的七八艘，此等兵力莫说与势力深厚的建州女真相比，只怕都不如身旁宿将亲自指挥的亲军标营。

...

\"时辰差不多了。\"

\"咱们该进宫面圣了。\"

又是神色轻松的在街道上漫步许久，经略熊廷弼方才在身旁亲兵的提醒下，转而调转方向，直奔视线中巍然挺拔的紫禁城而去。

时隔一年有余，他再一次奉旨回京述职，不与一年前相比，如今辽东的形势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心态也是大为不同。

\"走走走，进宫面圣..\"

闻听经略熊廷弼的言语，簇拥在其身旁的将校们均是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因长期风吹日晒而有些黝黑的脸颊上也是涌现处一抹潮红。

这大明朝虽然不似前宋那般重文轻武，但寻常武将也没有瞻仰圣颜的机会，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亲自被天子召回京师，于乾清宫暖阁奏事议政。

这是何等的荣耀！

...

紫禁城外，身着绯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已是在此等候多时，但纵使耳畔旁寒风凛冽，吹得人手脚冰凉，但这位老太监的脸上却也瞧不出半点不耐烦，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直至熊廷弼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御道街之上，这位一动不动多时的老太监方才有了反应，主动领着身后们早已在心中叫苦不迭的随侍宦官和侍卫们主动迎了上去，声音很是激动。

经略大人，久违了..\"

尽管早已将熊廷弼等人的画像牢记于心，但一向以阴沉面容示人的老太监此刻仍是声音颤抖。

\"下官熊廷弼，见过王公公。\"

虽然常年在辽东为官，说话做事也早已是武人习惯，但面对着眼前的老太监，熊廷弼仍是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和尊重，丝毫不敢拿乔。

毕竟放眼整个紫禁城，又有几名内侍，有资格身着这绯袍？

更别提他已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这老太监分明是天子大伴，在民间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

\"奴婢等，拜见经略大人！\"

\"经略大人一路辛苦！\"

还不待熊廷弼有所反应，随同王安一同至此的随侍宦官们便尽皆躬身行礼，整齐划一的附和声惹得在奉天门城楼上梭巡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向下观瞧。

\"公公，何至于此..\"

尽管知晓自己此行回京，极有可能受到天子的\"礼遇\"，熊廷弼仍是有些心惊肉跳，忙不迭拱手还礼之后，方才有些受宠若惊的朝着身旁的王安说道。

这场面，可有些太大了。

如若不是知晓天子对他一向信任有加，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些场面，是为了\"捧杀\"他了。

\"害，经略大人您劳苦功高，为国镇守边疆，这不都是您应得的..\"

因为知晓熊廷弼在天子心目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地位，王安的态度比之一年前还要热情许多，并逐一和熊廷弼身旁的宿将们拱手寒暄，惹得这些五大三粗，杀人不眨眼的将校们龇牙咧嘴，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

他们在辽东的时候，可是没少听说这紫禁城的公公们，尽皆是喜怒无常，眼高于顶的性子，可眼前这位王公公，怎么与传闻中截然不同呐。

谣言害死人！

像是猜出了身旁袍泽的心中所想，京营出身的满桂不由得眼神狡黠，心道待会见了陛下之后，还有更大的\"震惊\"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