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1 / 1)

“你全身都白色的。”

“啊——颜色是吗?我很喜欢白色耶。”

白白坦率地回答。

“而且爱管闲事。”

“唔——这我也没办法啊。”

“……然后又很爱哭。”

“我才没有爱哭。”

回答得真快。

……真会说谎。

明明就一天到晚在哭不是吗?

每一次,都由我负责把眼泪吹干的不是吗?

翅膀已经不知拍了几万下,几亿下……

「还喜欢跳舞。」

「声音?」

白白听见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表情一愣。

「那不是你的铃铛在响吗?」

「不是啦!我自己的东西自己知道啦,刚才声音是从你心口发出来的。」

「……我是说,有一种『扑通扑通』的声音。」

「那是什么?」

「我才想问那是什么咧……呃,话说回来,白白你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吧。」

「啊,真没礼貌耶你。」白白不满地嘟嘴抗议。

「那你知道吗?」

丹尼尔问她,结果一如所料地——

「不知道耶。」白白耸耸肩说道。

我这笨蛋,居然逼问她。

「反正不管怎样,白白就是白白嘛。」

「什么叫『反正不管怎样』……?」

「你何不摸摸看自己的心口,问问你自己?」

丹尼尔原本是开玩笑地说,没想到白白似乎当真了。

「……哎呀?」她将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前,接着似乎察觉到什麽。「有声音耶。听起来好像,扑通扑通地……

「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嗯。真的。这是什么声音呢?」

「我就说不要问我了嘛。」

丹尼尔快昏倒了。

难道说,白白从未察觉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吗……

实在是少根筋……不,不应该这么说……

如果对白白而言,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许她没注意到也很合理。

有时候,自己对自己的事情反而是最不了解的。

白白确实就是如此。

身为死神的自己。

在这之前的记忆,一切都不清楚。

明明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白白却能够轻易地相信别人。

无论是人类,还是丹尼尔,或是其他的死神,甚至包括那个叫做uk的家伙也一样……

那个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呢?

居然用那么强的力量攻击白白,还波及人类跟其他同为死神的存在。

到底想做什么呢?

死神是为了补偿前世的罪孽,为了重获新生,为了转世而存在着。

然而,那家伙看起来并不像。

就这点而言,白白和那家伙是共通的。

两张相同的睑孔。

两个相反的存在。

那么,百百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做些什么呢?

会哭又会笑,爱笑又爱哭。

向人类寻求生命的意义。

在人类面临死亡的瞬间。

有时帮助人类,有时传递讯息,有时只是静静地守护而已。

陪着人类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受伤。

这些事情,白白不断地重复。

什么是她真正想做的呢?

是什么驱使她去做的呢?

难道她什么疑问也没有吗?

带来降雪的云层瞬间散去,一道光从空隙间照下来。

雪的颜色与光线融合。

反射。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少女。

包围着世界。

白白彷佛能透视丹尼尔的心思,对他说道:「——我一定是因为,有想要寻找的东西吧。」

然而却太过渺茫,等于什么也看不见一样。

「如果说我有想做的事情,那应该就是『寻找』。究竟是寻找有形的东西,还是无形的东西,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就像为什么要穿着这双红鞋我也一样不知道。从下定决心往前走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寻找些『什么』——」

那是太过庞大,也太过渺小,毫无头绪,也无法想像的事物。

那一定是在非常遥远,也非常接近的地方。

那是什么呢?

「白白应该心里有数吧,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

她笑得很美丽。

丹尼尔也笑了。

「那么,我来帮你的忙吧,你不是说有想要寻找的东西吗?多个帮手一起找可能比较快,光凭你自己一个,感觉很不可靠呢。

「会吗,还好吧。」白白用装傻的语气说着,将丹尼尔从膝上抱起来。

「不过啊,我很信赖你喔,侍魔先生。」

「交给我吧!」

尾巴末端带着一抹与小指差不多长度的白。

在阳光照射下,朝着天空俐落地向上一勾。

那一天的回忆。

当时的,自己。

当时存在的自己。

只有欢笑。

眼前所见,只有耀眼的光芒。

只有崭新的每一天。

始终相信会有所改变。

始终相信能够一直不变地走下去。

希望这些日子,都是确实地存在着。

眯起眼睛凝视耀眼的光芒。

确实存在的光芒。

曾经存在着。

希望这一刹那,就是水恒的真实。

向往着璨烂的光芒。

少女微笑着。

......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

双眼回避光线,却仍渴望光之奇迹。

前往光芒下。

空无一物的地方。

少女的叹息,映入怀中黑猫的眼瞳。

在光芒照映下,少女说——

「假如睁只眼闭只眼,事情想必会简单许多,但我却做不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性使然吧。」

结果,怀里的黑猫摇摇头。按着唉——地用力叹了口气,沮丧地开口:「那么,对于这次工作又脱轨行动,你有任何反省吗?该不会想用刚才这句话混过去吧?」

「反省?反省什么?」

「白白,你又脱轨行动了耶,而且还脱轨到让人傻眼的地步不是吗?我指的就是这些事情……」

「唔……那应该,还算OK吧。」

「OK?哪里OK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睁只眼闭只眼……」

「喔——是是是,简单讲就是说,天生热心过头你也不得已是吗?」

「对啊。」

面对少女的笑容,黑猫再度叹气。

「所以我已经说过好几次,那根本就……啊啊真是够了!我都念你念到烦了啦!」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

然而,少女的笑容却无比开心。

但愿,能一直保有笑容。

即使明知无法实现,却仍忍不住许下愿望。

......

不,也不在这间教室。

现在,“她”做的位子上,摆饰着花朵。

在最后面靠着窗的位子上,只添了个花瓶。

“她”已经不在了——

李浅已经死了。

赵童十四岁的生日即将来临。

唯独那件事在她心中是很沉重的。

那个叫李浅的女孩子,是赵童的同学,很受大家的欢迎,是班上的风云人物。

她五官清秀,是个美人胚子,但朴实,不做作,说话的语气很爽朗,个性有点像个男孩。尽管如此,她很会照顾人,在烹饪课的实习中做菜利落,就女性的魅力而言,也是极大。

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运动方面,她从一年级起就在所属的游泳社留下卓越的成绩。

到了二年级,还被选为县市的选手代表,参加了有大人一起参赛的盛大运动会。

她的四周总是围绕着许多人。娃

当大家要选什么组长时,一定先提名她。而且,她都能不负众望。

说到自己,也只能跟着大伙往她所指示的方向前进而已。

总之,赵童认为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自己是由极其“普通”的常见要素所构成,而李浅各方面都比自己出类拔萃。

她总是笑容满面,坚强、漂亮,即使如此,她也由极其可爱、调皮的一面。

自己反应迟钝、脑筋又不聪明,既不可爱,也不漂亮。

而且,右脸颊还有一个又大又粉红的粉刺。

自己平凡的长相和巨大的粉刺,让人心灰意冷。

不只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还是因憧憬而产生的嫉妒,赵童并不喜欢李浅。

李浅总是坐在离自己很远个地方。

不过,偶尔她们的视线会相遇。只是赵童太在意李浅,或许不知不觉地多看了对方好几眼。

当她们相视时,她一定会微笑。

薄薄的嘴唇微开,笑得很甜美。

赵童总觉得那个微笑像在嘲笑她一样。

当我们相视时,请不要微笑。当我们相视时,就当作没看到好了。

为什么你要那样笑呢?

自己有那么滑稽吗?

我有那么可笑吗?

不过,李浅并没有回答赵童的问题。

以后也没有。

总之,她不在了。

仿佛恶作剧似地消失不见了。

大约是在半年前的某个夏天。

她被建筑工地的钢夹砸倒,当场死亡。

赵童以前几乎没和李浅说过话,当她听到老师转述李浅死亡的消息时,不禁为之一振。

她觉得很冷。

她很想笑出来,这是个很恶毒的玩笑。

赵童参加李浅的灵前守夜,才真正感受到她真的去世了。

那些经常为在她身边打转的女生哭得死去活来。

它们不停的啜泣,彼此互相安慰。

赵童没有哭,哭不出来。

在一掬同情泪之前,她对那些哭得不成人形的女生很好奇。

那些人有那么喜欢她吗?

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到底知道她什么呢?

赵童认为至少李浅有吸引人的魅力之处,那些奉承她的人应该比自己更了解她。

不过,有件事让赵童百思不得气节。

就是守灵的时候。

赵童和其他同学一样从守灵的会场走到外面时,正发着呆。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

那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声音,听起来老气横秋却又很稚气。

周围有许多同学和参拜者,但那个声音并没有被那些啜泣声和说话声给盖过去,反而很清晰地传到赵童的耳朵里。

“虽然很不幸,但她一定很幸福吧。”

这句话像是在问谁,不,简直就是对着赵童说的。

可是,赵童无法认同这句话。

李李浅死了。

在她人生最璀璨、美丽的时候去世了。

她不会变老,永远的保持着她去世时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赵童想着。

死,死亡真的幸福吗?

不晓得是谁说这话。

是围着李浅打转的那些女生或者是她的家人、亲戚、参拜者中的某个人吗?

或许是因为太悲伤了,所以才讲出这样安慰自己的话。不过,赵童无法理解。

既然李浅那么璀璨、美丽,也只有在某个人的记忆中而已。朋友、家人或其他人……

不过,如果没有人想起她呢?

如果她被人遗忘了呢?

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那么耀眼的人,就应该要活着。

假如人有优劣之分的话,首先该死的人是自己。

自己既没有什么优点,也不会做什么。

也无法对任何人有帮助。

不过,如果是李浅,这些她都游刃有余。

李浅比自己更有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很喜爱她。

应该死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没错,我应该赶快去死。既然活得那么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了。

可是,我却活着。

为什么呢?

自从李浅过世后,赵童有时会这样想。

那天,赵童比平常还要晚一个钟头回家,大约五点才离开学校。

放学时,她被语文老师叫过去。

好像在课堂上还骂不够的样子。

或者可以说,心情恶劣得老师完全被赵童给惹毛了。

在赵童看来,真是倒霉、麻烦死了。

虽然老师的训话没那么长,却给了她很多作业。

“哎呀,天都黑了……”

走到外面,雪已经停了,但天色变得暗暗的。

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赵童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田径队,升上二年级之前退出社团,现在则是没参加过社团。

一下课就立即回家。

总觉得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最近,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太阳低垂,白天的时间变得短促。长夜漫漫。

既漫长又灰暗的时间。

“呼……呼……”

既不是呼吸也不是叹气,而是吐气。

“反正都晚回家了,顺便去晃一下好了……”

搭电车上下学的赵童,站在和回家相反的月台上等车。

在露天的月台上,刺骨寒风把小瞳不长不短的裙子吹得频频摆动。

同校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去。

那两个女生和她不同班,但同年级。

总觉得她们或像是从以青少年为对象的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

没有自己的特性……不过,嗯,总比我好吧……

藏青色的连帽呢大衣,平凡无奇,不知品牌的围巾,以及藏青色袜子——松垮垮的,感觉很廉价。

我,真是毫不起眼啊。

平淡无奇到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不久,车来了。

载着月台上的人,开始往前行驶。

外面开始下起雪来,大概是因为窗户太暗了,所以赵童并没有发现。

她在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两个女生正往赵童斜对面的门走过去。她们聊着天,声音大到别人都听得见。

当然……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去制止她们。

因为,与他们无关。那是别人的事。

干他们何事。

有人入睡了、有人闭目假寐。

坐在赵童旁边,一个看起来像女大学生的人,正入迷地听着耳机中的音乐。

那个女大学生把耳机的音量开得很大。

从咔哒咔哒响着的节奏中,微微听得到音乐的旋律。

那是赵童知道的曲子。

是前几天收音机深夜播放的一首歌曲。

赵童那时没事做,无意中就让音乐一直播放着,播着播着,突然意识到那首歌曲,对它有了反应。

那是首英文歌曲,所以不知道歌词的内容,但很吸引人。

是一个女孩子用口齿不清的可爱声音所唱的歌。

赵童对自己的英语听力并没有信心,或许听错了也说不定。

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唱着那句歌词。

赵童配合着微微听到的旋律,无意识地哼起来。

哼了好几次,好几次。

I'mwaitingformygirl.

I'mwaitingformygirl.

I'mwaitingformygirl.

我在等她

我在等……

——我在等她。

好像咒语般地在口中喃喃哼着。

I'mwaitingformygirl.

我在等她。

一直在这个冬日的苍穹之下,

一直在这个星星降临的夜晚,

往昔的景色,

以及过去的足迹都消失了,

当歌词不停的重复时,赵童心中某种意象或画面在她脑海里逐渐扩大。

“她”在等她。

“她”在等她时,在想什么呢?

一直一直在想什么呢?

或许她不会来,也许她一开始就不会来。

“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在等待而已。